第一章


  璀璨的明亮陽光穿透描繪著神蹟和信徒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和整齊劃一的木製長椅間撒下了撒下了彩色流光,高聳的拱頂上有著簡樸卻不失華麗的花草雕刻裝飾;一切的一切都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安詳平和的早晨中迴盪著陣陣讀經聲。
  簡潔又不失其聖潔感的祭壇上站著一位黑髮神父,他漆黑的雙瞳無神的盯著手上一本略顯破舊的紅色《聖經》,口中喃喃唸著祝禱文,現在正是每個禮拜一次的例行活動──『彌撒』。
  本該是信徒人滿為患的禮拜日,小教堂卻冷清清,只有兩三位鎮民散落在整齊排列、能夠容納上百人的木製長椅上聽著神父的祝禱。令人不禁奇怪的是,來參加彌撒的幾乎清一色男性不說,每個人的臉上不論老幼都帶著一股恐懼,用著像是被槍抵著般顫抖的聲音跟著這位黑髮神父一起唸著《聖經》上的逐字片語。
  「願神祝福你們。」啪的一聲神父闔起了《聖經》。
  「願神祝福您!」眾人緊接著用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道。
  之後鎮民們簡直就用著像逃命般的速度飛奔出這座華麗的小教堂。
  短短三分鐘內人就消失的一乾二淨,一點都沒有要留下來跟神父討教《聖經》內容的念頭。
  「見鬼了是吧?」站在祭壇上的神父用著漆黑的雙眸掃視著一個人都沒有的教堂,冷冷的自言自語。 
  這裡是一座邊境小鎮──尼普希爾,在兩個月前它失去了這裡唯一的老神父。
  在一個寒冷冬夜過後的第二天,老神父被照顧他的修女發現他在睡夢中離開了這個他大半輩子都奉獻在傳教上的世界。他的面容顯示他走的十分安詳,鎮民特地為他舉辦了一場全村出動的盛大喪禮。
  在喪禮過後的隔天,天氣就像哀悼似的下著細細陰雨;一個小孩子哭著回家跟他媽媽說他看到了惡魔住在教堂裡,大家才發現,原來梵蒂岡已經派了一位年輕的神父來代替那位過世的老神父。
  一些信仰虔誠的鎮民不畏還在下雨,立刻出發去見這位新來的神父;但是統統都蒼白著臉回來了,還跟遇到的鎮民都說「惡魔來統治我們了」。
  這位新來的神父很年輕,約莫不過三十歲,一頭黑髮搭配能稱得上是俊帥的臉蛋,卻總是保持著嘴角下垂、眼神不善的表情;雖然他帥,卻無來由的帶給人家一股惡魔頭子的味道。
  光是他的外貌就已經和《聖經》形容的「惡魔之子」幾乎是一模一樣──黑髮黑瞳。最讓人害怕的便是他那一雙帶著省視意味的漆黑雙瞳;那雙黑瞳裡不帶有任何色彩和情感,和他的髮色一樣,是純粹的、有如黑色天鵝絨般的純黑。當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你看時會讓你全身起毛、感到渾身的不舒服。
  雖然大家通常都說外表不代表內在,但最要命的就是他不但外表給人壓力,就連內在氣質都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加上神父必要的黑色束裝,讓鎮民們一點都不覺得他是位神父,光是看到他就能讓正在哭泣的小孩停止哭泣、吵鬧的小孩瞬間噤聲。
  「沒看到我有《聖經》嗎?」
  這是他到任不久後的一句台詞,當時的他滿身是血,亮出手上的《聖經》時還附帶了一絲冷笑……
  因為他之前才解決一個遭到惡魔附身的男子,那個男子在驅魔過程中對他吐出了相當的血量,最後被他用《聖經》當武器甩了個爽快的巴掌順便逼他灌了杯聖水後才驅了魔,但是據說被惡魔附身的男子有好長一陣子都沒法吃硬質食物。
  《聖經》大家都有,但是拿在他的手上就像是惡魔拿著十字架般的格格不入。
  才第三天,照顧之前那位老神父的修女按照慣例照顧這位惡魔神父,卻在好心想幫這位新來的神父整理行李時,發現他隨身帶著的那個漆黑皮箱中裝著一把既精美又殺傷力十足的左輪時,便嚇得她連道別都不說的逃跑了。
  「只是把左輪,反應那麼大做什麼?」神父憐惜的擦著那把左輪手槍。
  槍的把手部分裝飾著銀色百合花紋,修長的槍身上還有細緻雕刻,看起來十分華麗漂亮卻不能小看其殺傷力的。神父對它的關心可能比修女對他放話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會來照顧他還來的重要。
  這就是為什麼彌撒會這麼少人,其中之一的原因。
  沒了修女照顧的神父只能親自打雜和上街去採買,但只要他外出都會有不少人用恐懼的眼光盯著他,並且他還特愛穿他那件有點破爛的黑色斗篷,不管晴天雨天都穿著它──附帶一提,他還把帽子拉起來,讓他在晚間行走時嚇到了不少晚歸的路人。
  結果這個小鎮因此在夜間都沒人敢外出,反而治安好了許多。
  
  「什麼要換新的神父……我來就已經是對這裡天大的恩惠了。」現在他走下祭壇一邊碎碎唸,一邊走進位於旁邊小小的告解室,似乎完全不去思考為什麼來彌撒的人會這麼少的原因。
  不知道梵蒂岡的其他神父們看到這間小小的告解室會做何感想?
  不大的告解室塞滿槍枝,從小型的到大型的槍枝一應俱全,一支支整齊的排列在牆邊、靠著牆腳。這裡的槍枝數量是發動一場小型戰爭都不誇張的量,而且每一把都顯然經過了細心保養,看不出來有任何的霧化和鏽蝕現象,應該是隨時擊發都沒問題的程度。
  他現在拿起一把中型的雙孔散彈槍觀看,順便仔細的擦去它上面沾到的少許灰塵,隨而露出了跟剛剛截然不同的陶醉眼神,沉浸在這個充滿火藥味的小小武器庫裡。
  這時有人破壞氣氛的敲了告解室的窗戶,打斷了他的保養動作。
  「神父,在嗎?」一個女子帶點膽怯的聲音傳了進來。
  「不在。」他很順口的回了,順手將散彈槍放回它原本的位置。
  「呃……是嗎?」窗外的人顯然被這句話給搞愣了。
  神父不耐的開啟告解室裡面的內窗;幸好有隔著雕花小窗,以致從外面是完全看不見他放槍的位置。
  「有什麼事快說,我很忙。」
  在窗外的是一名年輕女子,因為神父忽然的出現著實嚇了一跳。隨後她盯著小窗櫺,看著快跟黑暗融為一體的神父,不太知道視線該放在哪邊,不過最後她還是定在神父猶如鬼魅般蒼白的臉龐上。
  「這……賽蓮家的小孩好像被惡魔附身了……」她怯怯的說。
  神父皺眉盯著她,彷彿他天生只有這種猶如世界都在跟他作對的表情。
  「惡魔?它們哪那麼閒,吃飽沒事幹跑去玩小孩子啊?一定是小孩子的鬼話啦,要知道小孩子都很愛說一些五四三……」
  「他會發出我們聽不懂的話──」
  「那是跟農場的動物學的。」
  「他不肯吃飯……」
  「鬧彆扭啦!」
  「他會爬上櫃子──」
  「小孩子都很調皮啦,你們把他帶來給我好好教訓一下就沒事了。」
  神父依舊毫不關心的說著,但是這一連串的問答已經讓女子欲哭無淚。
  「但是他現在一邊尖叫一邊倒吊在屋梁上不肯下來啊!」
  「一邊尖叫一邊倒吊?」神父終於從告解室出來了,臉上還是帶著不耐煩的表情。
  「是的,請您過去看看吧。」女子看到身形比她高上許多的神父有點膽怯的說。
  神父看了她一眼,從告解室裡拿了什麼東西後就鎖上告解室的門,催促她帶路。
  女子迅速的帶著神父來到了鎮中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子裡。沿路上的人看見神父還是能閃就閃,誰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仿佛看多了就會被詛咒之類的。
  「喔,只是小貨色。」神父看著被四、五個男人五花大綁壓在床上口中不斷發出無意義尖叫的男孩淡淡的一挑眉說。
  「呃……就算只是小貨色,請問您要不要解決一下?」男孩的爸爸臉色明顯黑了一下,他們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小貨色跟大貨色的問題。
  「放開他吧。」
  不知為什麼當神父推開眾人走到男孩面前,剛剛男孩純粹只是無意義的尖叫聲變成了帶著恐懼的嘶喊。
  這下子眾人都不敢不依,只能快速退了開來。
  「哎呀,誰叫你不乖呢!看吧,連我都叫來了,你也不要想有好日子過啦!」雖然露出微笑還用了哄小孩般的語氣,但是皮笑肉不笑的他,只給人惡魔頭子的印象。
  「走開!滾開!你這個卑鄙的人渣、垃圾!」男孩爆出一連串的髒話。
  神父蒼白的英俊臉龐抽搐了一下,笑容也消失了。
  「我是人渣?你欠揍啊?」
  「你媽生你出來真是個錯誤!你這個神──啊啊!」
  雖然不知道男孩他想接的是神經病還是神父,但是神父的大手整個抓住他的臉頰,讓他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一旁的人們都急的不知道該不該阻止神父。
  「你父母放你上來碰到我才是個錯誤,掰掰。」神父掏出懷中一小瓶透明玻璃瓶,將其中的清澈液體灌進了男孩口中。
  男孩發出了慘叫之後失去了意識,有一縷黑煙從他張開的嘴裡冒了出來。神父向黑煙吹了一口氣,那煙就扭曲著、極不甘願似的消失了。
  「解決了。」神父將空瓶子塞回破爛長袍裡,瀟灑的走了。
  眾人還一頭霧水的愣在原地時,男孩已經甦醒過來並且喊了爸媽,讓眾人又驚又喜,一屋子瀰漫著喜悅的氣氛。
  「請等等!」
  剛走出屋子沒多久的神父回過頭,只見剛剛來找他的那位女子拿了個籃子,裡面放著許多的麵包、蔬菜等等小跑了過來。
  「請收下這個,算是我們的謝禮。」她有些羞怯的小心遞給神父。
  神父倒也大方接了過來,露出微妙的笑容說了「願神祝福妳」當作道謝。
  「那是天生的笑容嗎?」在他走遠後,女子轉身打了個冷顫,小聲的喃喃自語。
  
  市場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在以農業為主的小鎮上交流的是大量的蔬果和一些乳製品,肉類的攤位並不多,而一些外地商人都會固定在市集日前來。
  這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鎮,各行各業幾乎在每個禮拜的市集日都到齊了,但是在這熱鬧又擁擠的市場上卻有一塊空間在其中顯得十分突兀。
  「我要兩個這個、還有三個那個。」一身黑的神父站在水果攤前指這個又指那個,結果那水果攤前只有他一個人;就算有人原想來這攤買東西,一看到他站在那邊便繞路閃到一旁較小的水果攤光顧了。
  「謝謝惠顧。」基於職業道德,老闆還是不情願的幫神父打包好後,一臉不開心的說出了職業性問候,巴不得這個瘟神趕緊從他的攤子前離開。
  「願神保佑你。」
  神父露出絕對不像在保佑人的怪異笑容後便走了,留下瞬間猶如被雷劈到般,呆若木雞、一臉慘白的老闆。
  「保羅,你被詛咒了喔。」旁邊賣蔬菜的中年攤販一臉同情的拍拍水果攤老闆的肩膀。
  「我還有老婆小孩要養……我不能死啊!」水果攤老闆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用著有點骯髒的袖子擦著臉。
  神父又不是聾子,他的表情更臭了,彷彿今天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他身上似的。
  「啊,不好意思。」
  這時一個人很不妙的撞到神父,將神父手上剛買的的水果袋子給撞掉了,神父想也沒想就揪起那個人的領子。
  「老子今天心情不爽你找死啊?」不符合神職人員的粗話由他口中說出卻意外適合,但他看到那個倒楣的人時卻呆住了。
  那是一位長得十分美麗又俊秀的年輕男子,外表約莫不過二十五歲,他有著一頭燦爛如陽光般的金色波浪長鬈髮,看到他就會覺得天使最漂亮也不過就如此罷了。
  他用著會讓人聯想到清澈溪水的水藍色眼眸恐懼的頻頻眨眼看著神父,隨後趕緊蹲下幫神父撿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水果,順便將水果袋放回眼前這個冷峻神父的手中。
  「你是吸血鬼?」神父低聲的問。
  「什麼事?」這人竟然還用人畜無害的表情自己承認了!
  「什麼、事?搞什麼!這裡大白天的就有吸血鬼?」
  神父看起來十分震驚,但是男子卻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我不能白天出來嗎?」這個問題問神父不會奇怪嗎?
  「什麼白天不白天!你有病啊?」神父簡直快被眼前的男子搞瘋了,周遭的人紛紛對他投以奇異眼光;但是神父早就不在意奇異的眼光和恐懼的目光,無論哪個對他來說幾乎都不會造成半點傷害。
  「我沒病啊,只是上街買個東西。你才奇怪吧?」年輕男子看神父呆滯的站在原地沒反應就聳聳肩走了,一下子便消失在人潮洶湧的市集中。
  「那個真的是吸血鬼吧?」神父回神過來才發現眼前那位俊秀的青年早就消失了,他有點懊惱,後悔自己沒抓住他好好拷問一番。
  「喂!這裡是不是有吸血鬼?」神父隨手抓來一個路人逼問。
  對方看到神父凶神惡煞的表情,一臉恐懼的連連搖搖頭。
  「我從來沒聽說過啊!不、不過你說的是亞爾文的話……」
  「亞爾文?」
  「他曾經半開玩笑的說自己是吸血鬼,不過誰也沒信……」
  「啐!他住哪?」
  「就、就住在郊外那棟房子裡。不過是個大好人,比起你的話……」
  最後一句十分小聲,但是神父卻露出他所向無敵、老少通殺的詛咒笑容:
  「願神保佑你。」
  他將路人一丟就大跨步走了,留下一臉死白、神情慘澹、心中覺得自己一定已經被詛咒且定命不長久的可憐路人。







  第二章


  據說在郊外的一棟小木屋裡,有一位和善、漂亮的有如天使般的大哥哥,誰去找他他都會很熱情的招待你。
  「為什麼梵蒂岡沒跟我說這個鎮裡有吸血鬼?為什麼那個吸血鬼能見陽光、看見十字架會沒事?」俊帥的神父像個跟蹤狂似的躲在草叢裡,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位在山坡上的一棟小木屋。
  小木屋的周遭環繞著一座小小的花園,開著一叢叢的花朵。那些花叢有著各式品種,會在在不同季節綻放,還有許多在這座城鎮遠方山上才能看得見的花,竟然也在這座小花園中一應俱全,不禁要讓人質疑花圃的主人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來收集、整頓這座小花園。
  而神父看到那座花園時,頓時思考著自己或許是眼花看錯,誤判了那位美貌的年輕人是吸血鬼,因為沒有聽說過哪個吸血鬼還「拈花惹草」到這種程度的。
  但是他還沒想通時,便看見一位大嬸拿著許多的蔬菜水果走向那棟屋子,開始敲起了木門。
  神父的神經一陣緊繃,在屋裡的人將門開啟時,更是有神經斷掉的聲音從他的腦中傳了出來。
  「危險啊──」
  神父衝了出去,卻只看見開門的金髮年輕人跟大嬸有說有笑的,貌似友好鄰居間的健康交流罷了;看到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兩人卻同時用著疑惑眼神看向他時,讓他窘的差一點就要爆粗口了。
  「哎呀,是市場上的那位神父?請問你要找我索賠的嗎?」金髮藍眼的俊美年輕人顯然很驚訝似的問道。
  神父恢復嚴肅的表情,緩緩的站直身子還順便拍拍身上沾到的草葉,一臉「我只是路過」的樣子。
  「不,只是來這裡看看吸血鬼先生有什麼需要沒有?畢竟鎮中有個吸血鬼可是每位神父都求之不得的事。」
  一出口就是難聽的狠話,金髮年輕人顯然有點吃驚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話,反倒是大嬸怒目、叉腰對著神父發難了。
  「什麼話啊?亞爾文又沒做什麼壞事!比你這個怪里怪氣的神父好多了吧?少在那邊含血噴人啦!」
  沒想到反而被普通婦人如此反駁還順便罵了個通透,神父有點愣住似的,盯著大嬸沒說半個字。
  大嬸看神父沒反應就轉向年輕人,交待幾句要小心這個人之類的話後就大搖大擺的走了。
  「你要進來坐坐嗎?」金髮年輕人手上還抱著剛剛大嬸送的蔬菜籃,裡面七彩繽紛的蔬菜和他的金髮搭在一起,令人眼花撩亂了起來。
  看來這年輕人一點都不在意剛才被神父說了粗話這事,此時正露出有如陽光般的璀璨笑容邀請這位不速之客。
  神父也沒回答,毫不客氣的走進年輕人的家中,但眼前令他吃驚的景色讓他才踏進門便待在原地好一陣子。
  乾淨整潔的屋內打掃的一塵不染,雕刻成各種動物的精緻木雕品,以及邊境少見的玻璃製品充斥在屋內各個角落,房子中散發著淡淡的野薑花氣息,香味似乎是從窗邊一個裝滿白色野薑花的樸實大瓶子而來;看似手工做的麵包切成一片片的平放在廚台上,麵包的旁邊擺著一罐同樣似乎也是手工製作的草莓果醬,看來大嬸來找他時,他正在料理他的午餐。
  讓神父吃驚的還有家中不管是牆上還是桌上都可以看到不少精緻的繪畫,有些看起來還是半成品,有些已經裱框掛在牆上,裡頭的風景看起來都是這個城鎮周遭的景色,偶爾也會看到一些高塔之類的建築繪畫……不過這些細節現在可引不起他的興趣。
  看到這樣的屋內不禁讓神父大大的失望了起來,他的家裡一點都不像資料上寫的「陰暗、裝飾華麗、特愛玫瑰、有蝙蝠……」等等,看來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吸血鬼的可能性更小了,但他總有種眼前這個正在整理蔬菜的貌美青年肯定不是正常人的感覺。
  「請坐,我來泡茶。」
  還泡茶?神父又再一次的受到衝擊。
  當神父還沒注意到自己已經順著對方的話坐在餐桌前時,就有一雙白皙漂亮的手將一杯瀰漫著花香的花茶遞到了他的眼前,速度快到他根本沒時間反應和拒絕。
  「請問你對吸血鬼的成見很深嗎?不然怎麼一眼認定我是吸血鬼?」美青年好整以暇的坐在神父對面,喝著茶笑著問他。
  而他說什麼也不想喝來路不明的茶,恐怕泡茶的是個天使他也不會喝。
  「亞爾文……意思是『受大家喜愛的人』嗎?」神父喃喃的低語。
  美青年歪著頭,顯然有些興味盎然的看著他。
  「對啊,你的名字呢?」美青年──亞爾文笑得很開心,顯然認為有人瞭解他名字所代表的意義是件有十分趣的事。
  「凡森特。」連自己都沒察覺,神父名字就交了出去。
  「凡森特?」亞爾文有些驚訝的問。
  顯然「凡森特」這不是一個適合神父的名字,再怎麼樣這個名字都充滿了侵略性的意味,跟救世、輔導人民的神職一點都搭不起來。
  從他來到這鎮上開始,就從沒說出自己的名字,總是要大家一律叫他神父便得了,現在說出真名後,已經夠悽慘的禮拜人數,恐怕要創下教堂有史以來第一次的歸零紀錄了。
  「你管我!我就是連名字都不像個神父怎樣啊?」
  惱羞成怒了吧?亞爾文驚訝的連連揮手,想要安撫忽然激動起來的神父。
  「沒啦、沒什麼!當我什麼都沒說!你來這是為了消滅我的嗎?」
  神父狠瞪了亞爾文一眼,對方依舊一臉平靜、無辜的表情盯著他。
  「你是吸血鬼吧?」再度做確認。
  沒想到對方很迅速的點了頭。
  「我想應該是吧。」
  回答之迅速,反而還讓神父愣了一下。
  他馬上站了起來,從懷中拿出那把精美的左輪手槍,筆直的對著亞爾文的額頭,想到等下這張令正常人都會目眩神迷的臉蛋即將化為一堆慘不忍睹的肉塊時,神父難得為這件事皺了下眉。
  但明明就被威力強大的槍口指著額頭,亞爾文卻出奇冷靜的盯著槍口和對方。
  「既然如此,就要跟你說永別了。」說出這話的同時,房子中響起一聲沉重的「碰──」迴盪在這不大的小屋中。
  但槍並沒有冒出硝煙,卻是亞爾文的大門被撞開了。
  「不要傷害他!滾出去!」鎮民們拿著刀、斧、乾草叉……等等各式各樣的農民用武器出現了。
  神父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是吸血鬼吧?為什麼要袒護……」
  就連亞爾文也是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的景象,但他隨即想到應該是剛剛的大嬸不知道怎麼個加油添醋,把神父來找他麻煩說的如此嚴重吧?
  不過被槍指著頭也算不上小事就是了。
  「他是吸血鬼都比你這個帶著能引起戰爭數量的軍火神父好吧!」沒想到人群中有人開口說了。
  原來之前教堂曾經遭過一次小偷,而那個小偷卻不幸的看到了那座仿若火藥庫的小小告解室……雖然小偷事後被英勇的神父打的不成人形,還被神父威脅恐嚇不能說出去所看到的東西,但恐怕還是紙包不住火吧,教堂裡有軍火庫可不是什麼常見的事。
  神父眉頭一皺,左輪也轉了向,讓原本氣勢洶洶的鎮民都驚恐的倒退一步,誰都不想看到槍口對著自己。
  「不要傷害大家!如果你只針對我的話就請你對我開槍吧!」
  現在是什麼情況?人類保護吸血鬼、吸血鬼袒護人類?
  「嘖!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神父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左輪,拉起破爛的黑斗篷後,人群自動的讓給他一條路,他就這麼臭著張臉走出亞爾文的屋子。
  「是叫你滾。」
  不知道哪個不識相的說了這麼一句,讓已經走出人群的神父停下腳步,用著彷彿是慢動作般的速度回過頭,原本下垂的嘴角開始慢慢上揚……
  「願神祝福你們。」招牌的邪惡微笑今天好像又更上一層樓,彷彿見了這個笑容就已經有一腳踏進地獄似的,令人冷的打從脊髓裡蔓延到頭皮上。
  「哇啊──被詛咒啦!」神父瀟灑的純黑色背影消失在眾人面前後,有人先悽慘的爆出這麼一句,之後眾人像被煙燻到的蜜蜂一般,恐懼的叫嚷著逃離小屋。
  「哎呀……」亞爾文嘆口氣,輕鬆的重新裝好差一點就被踩壞的大門,看著神父走掉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惆悵和失落。
  
  黃昏的夕色透過了拱頂下的彩色玻璃,在地面和座椅間拉長了跟白天時截然不同的色彩,將灰白的教堂地板染上了一片絢爛的色彩,但是在第一排長椅的角落卻坐著一個似乎永遠也不會被任何色彩染上的幾個純黑色影子;人形的黑影旁邊放著同為純黑色的皮箱,黑色的人影生了張姣好的英俊面容,但是那張英俊面容上的雙眼此時正用著可以說是怨氣般的目光盯著高懸於祭壇正上方、被夕陽染上些泛著金光的十字架。
  「什麼嘛,竟然說已經跟梵蒂岡申請重換一個神父……我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好不好。」此時有些薄的嘴唇中喃喃的唸著不滿的言語,還不知道為什麼是盯著代表梵蒂岡的十字架抱怨。
  夕陽緩慢的移動腳步,直到彩色的玻璃上只映出了餘光,教堂裡漸漸的一片漆黑。
  當門外傳來了馬車輪的轆轆聲和馬兒的鳴叫聲時,他才終於站了起來,拿起身邊快要跟他融為一體的黑皮箱,走出了這個才服務了不到兩個月的城鎮小教堂。
  「嘖!這樣我要到哪一年才能實現那老頭的願望啊?」神父站在教堂門口,回過頭看著因為修女逃跑而無人願意照料的教堂內呈現了一片漆黑,有些無奈的輕聲說道。
  在告解室裡的強大軍火已經被用三個鐵製的箱子裝上後寄回了梵蒂岡,當郵差從板車上搬下那三箱東西時,臉上的表情真叫他想笑;不過笑一個奮力到滿臉通紅的郵差似乎不是一個神父該做的事,所以他面無表情的付了相當的郵資後,回到教堂等待來接他的馬車。
  「好不容易帶來的東西都不能用,搞什麼嘛……真可惜。」他對於那批在和平小鎮一點也用不上、足夠引發小型戰爭的軍火要暫時遠離他而感到惋惜。
  「神父,請問你要去哪?」駕車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老實的中年大叔,他看到漆黑的神父時也是吃驚了一下,不過隨即敬業的換上了一副正經的臉孔。
  「先去格德鎮吧。」他關上馬車的門、拉開窗戶上的窗簾後,淡淡的說。
  「格德?那邊最近殭屍鬧很凶啊!」馬車伕驚訝的甩了下鞭子,兩匹馬嘶叫了一聲後便順從的向前走了。
  神父一手撐著下巴,邊從窗戶中看著漸漸遠去的小教堂隱沒在一片黑暗中;他漆黑的沉靜眼中讀不到什麼喜怒哀樂或留戀,只帶了一點點令人難以理解的悵然。
  「不然我去那邊幹麼?你不是這個鎮的人吧?」神父眼神看著遠去的教堂。
  馬車伕在神父看不見的位置發出了豪爽的笑聲,「哈哈!我是從瓦恩來的啦!恰巧會路過格德,今天是送一個人從伊奧尼斯來這邊,聽到有人想找我送一位神父出遠門,不過沒想到那麼剛好可以順路。」
  「遠門嗎……真會說。」神父不屑的冷哼一聲。
  馬車伕似乎有點驚訝神父的反應因而停止了笑聲,但是對方少說是個神父,所以他也沒多說什麼。不過直到出了村口,兩人間也不再有任何交談。
  就在車子漫步在離城鎮已有段距離的草原上時,有一團閃爍著金色的物體出現在城鎮外的小山坡上,向著馬車用著不輸馬兒狂奔的速度衝了過來,在黑夜中顯得極為顯眼。在神父轉過頭看另一邊才注意到那個異象時,金色的物體已經衝到了馬車的右前方,造成了一陣劇烈的振動和馬兒受到驚嚇的嘶聲,讓神父險些沒在馬車中打了個滾。
  「誰?」神父有點狼狽的跳下車,卻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金髮青年正在安撫兩匹馬兒,馬車伕則是飽受驚嚇的雙眼圓瞪著這個半途殺出來的美青年。
  「凡森特──好險追上你了!請你帶我走吧!」
  如果現在馬車伕不在的話,神父肯定是會把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美貌青年給打成蜂窩。
  管他什麼憐香惜玉、美貌第一?門都沒有!
  「你這混帳吸血鬼在說什麼鬼話……你以為是誰害我被逐出城鎮的?」神父漆黑的雙眼射出了銳利的危險光芒。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就算對方是吸血鬼應該也會被千刀萬剮後,死的連灰都不剩吧。
  青年給了馬車伕一個璀璨的有如太陽般的笑容,一下子就瓦解了對方的警戒心。
  「神父,你認識他嗎?要一道同行?」馬車伕鎮定下來後,看著美貌的青年有些好奇的問。
  「誰認識他!」
  「要一起走!」
  兩個人同時出聲。
  神父再度狠瞪了青年一眼。對方卻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用著水藍色眼眸盯著他。
  「那就上來吧。」馬車伕說道。
  聽馬車伕這麼說,青年開心的上了馬車。
  神父十分無言的瞪了馬車伕一眼後,轉頭看著已經安然坐至馬車內的青年,心中天人交戰著要不要上車這個問題。
  「神父不上來嗎?」馬車伕此時很不識相的問了。
  經過幾番內心的掙扎後,神父還是只能憤憤的咬著牙上了馬車,與據說是吸血鬼的青年面對面坐著。
  在一陣輕微的振動後,車子又繼續前進了。
  「做什麼跟著我?我跟你無怨無仇……」神父儘量壓低憤怒的聲量問著。
  青年歪著頭看著神父,露出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
  「我要去的最終目的跟你是一樣的喔。」
  聽見這句話,神父睜大眼睛,一臉震驚。
  「什麼最終目的?你一個吸血鬼想要去梵蒂岡?」那真是等於飛蛾撲火。
  「哎呀,你的最終目的除了梵蒂岡外還有一個吧?我知道你另外一個目的是什麼喔!」
  神父好不容易恢復的嚴肅表情再度呆滯,他盯著亞爾文的水藍色雙眸,連講話都變得有些結巴:「你、怎麼……不,什麼另外一個目的……」
  對方看見他這反應則露出了一臉嚴肅相。
  「我是吸血鬼啊!我只要接觸你的眼神到一定程度,就能讀到你心中的想法喔!」
  聽他認真的這麼一說,神父趕緊將漆黑的雙眸望向馬車外的黑夜中。
  亞爾文看著神父的反應不禁噗哧一笑,惹得對方又將目光擺回他身上。
  「開玩笑的啦!其實我也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吸血鬼……」
  才為上一句話想揍他,下一句又再說什麼鬼話?
  吸血鬼質疑自己是不是吸血鬼?那神父才真該質疑自己是不是神父。
  「哎,別那種眼神。我似乎在某一天忽然有了『我好像是吸血鬼?』這種疑問之後,我才覺得自己大概是吸血鬼的。」
  瞧亞爾文說的一派輕鬆,但是神父卻越聽越不對勁。
  哪有吸血鬼竟然沒有身為吸血鬼的自覺啊?連覺醒都要用「忽然」這種詞來說。
  「等等,你有沒有吸過血?」
  「這……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到底有沒有呢?」亞爾文托著下巴,顯得有些苦惱的說。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看來也只能問這種最基本的問題了。
  但對方又是一陣沉思。
  「大概五十年前。」
  看來這青年的年紀果然符合吸血鬼基本的特性──永遠不會衰老。
  不過連時間都記得這麼清楚,怎麼會記不得如何變成吸血鬼的?
  「你有被其他吸血鬼吸過血嗎?」照理說總有個源頭吧?
  「沒耶。」
  神父聽了這回答差點沒暈倒,眼前這個人見人愛的漂亮青年到底是不是吸血鬼連他都分不清楚了。
  「好啦,你再問下去連我都要開始重新質疑自己了……」
  要命!想說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我吧?神父扶著額頭神色難看的連連搖頭。
  「兩位請先休息一下吧,還要再過幾個鐘頭才會到達旅館哪!」此時馬車伕的聲音從駕駛座上傳了進來。
  亞爾文應了一聲,隨後熟練的從他帶上車的大包包中拿出一條淺藍色的毯子,就屈膝躺在瞪著他的神父對面車位上。
  「喂喂!你也太熟練了吧……」神父手雙手互抱在胸前,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他說。
  對方眨眨水藍色的眼睛,一臉無辜、人畜無害的樣子。
  「你冷嗎?要不要跟我一起睡?」說畢還掀開毯子一角,一副很歡迎顯然愣住的神父說道。
  神父的緊繃神經此時炸了開來,他跳了起來給亞爾文腹部一拳,把他打的呻吟了一聲後就歸靜於無──看來是昏過去了。
  「啐!真是爛透的旅程!」雖然不知道他所想的「美好旅程」有多美好,但是從這吸血鬼跟上車之後是不會有什麼進展了。
  神父臉色難看的盯著昏厥的美貌青年,金色有如陽光般的大波浪捲髮隨著車子的振動上下跳動著,讓人有一種他其實是太陽神的錯覺,而完美無瑕的漂亮臉蛋又會覺得他是天使;但是依照本人都懷疑的說法,他搞不好真的是個吸血鬼,尤其是在見識了他追車子的速度後,更令人確定他應該是個貨真價實的非人類。
  「真受不了。」神父裹緊身上破爛的斗篷,確定那把左輪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後便緩緩的閉上眼睛,疲勞排山倒海似的湧了上來,他也顧不得對面還倒著個吸血鬼的事實就這麼進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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